民间有一句话：嚼得菜根者，则百事可为。白菜叶青柄白、清爽可口，一个人若喜欢吃白菜，或许说明其安于清贫，对生活的物质欲望不高，即使在艰苦环境里也能淡然处之。这让我想起一棵另类的白菜——刻在碑上的白菜。自古碑为有情物，或寓衷情，或寄哀思，或铭功绩，或碑里程，那“白菜碑”所为何者？
“白菜碑”立于江西上饶市铅山县鹅湖书院。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，是因为碑上刻有一棵线描白菜。所刻白菜有7片叶子，叶子前后交错、舒展翻卷，叶柄修长、叶片宽大、脉络清晰，刻画得非常传神。白菜是普通的蔬菜，是百姓的日常菜肴。而对于官员来说，白菜还有着深长的箴规寓意，意即为官要清正廉洁，为人要清清白白。“白菜碑”上部就刻有一段警示为官者的题款文字，为后世所津津乐道。
留下“白菜碑”的人名叫笪继良，他是江苏句容人。明万历四十四年（1616年）夏末秋初，这位明代的诗文家出任江西铅山县县令。青衫小帽的笪继良像普通百姓一样走进铅山县。当地连年灾荒，《铅山县志》有载，其时粮食蔬菜都已吃光，只余树皮草根，甚至有人为果腹卖儿卖女。普通的笪县令这时显出了他的不凡：他了解了当地情况后，让人取来一方长四尺、宽二尺的青灰石板，亲手在上面画了一棵大白菜，并用楷书题写碑文：“为民父母，不可不知此味；为吾赤子，不可令有此色。万历己未仲冬谷旦，句曲笪继良勒石。”
这一联20个字意味深长且掷地有声：不管何地为官，不可不问民间疾苦，不可不知白菜的滋味；自己治下的黎民百姓，不可以让他们缺衣少食、面如菜色。笪县令请匠人刻成“白菜碑”，把它立在县衙大堂，为自己和僚属铭誓。
这件事值得玩味。世上最寻常不过的一种蔬菜，为何入了笪县令上任第一碑？世间唯人有思想，思想赋予物，物之境界遂生矣。白菜因笪县令立碑而生境界，何境界？白菜堪称华夏百菜之王，因其一清二白焉。其第一境界为清，第二境界为白。笪县令竖起“白菜碑”，想是因为这二重境界，以白菜之清白喻事情之透明。试看，“白菜碑”竖立后，他召集全县的里正、地保议事，各地里正和地保们细观碑上的白菜和题词，想来反思的、汗颜的应为数不少。就此，笪县令对百姓的体恤关爱与对下属们的警示告诫广为流传。
笪继良立“白菜碑”的做法，效仿的是明嘉靖年间任江苏句容县令的徐九思。据史料记载：徐九思任句容知县期间，在县衙前建立一堵石屏画菜辅官，屏面画一丛青菜，上面题词为：“为民父母，不可不知其味；为吾赤子，不可令有此色。”他为官清廉，自奉节约，衣着朴素，寒不重裘、暑不易葛，过着穷书生般的生活。他办事公正，不徇私情，对诚实厚道的子民百姓总是给予恩典，对豪强刁猾之徒则严惩不贷。他常告诫属下：“勤则不隳，俭则不费，忍则不争。”
两位县令与青菜、白菜有关的故事流传至今。如今，“白菜碑”默默无语地昭示着后人。当笪继良6年后擢升告别铅山时，百姓念其恩德、铭其功绩，集资在铅山县城永平镇北彭溪桥兴建了“笪公祠”，将“白菜碑”和笪公塑像供奉于祠堂内。后来，石碑被移至永平镇西门街一座明代楼阁。近些年，“白菜碑”被迁入江西上饶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鹅湖书院，被慕名而来的游客瞻仰。
白菜的寓意，一直深深留在我的内心。我有位朋友在一所中学当校长，开学时要办一场“成年礼”，想给学生送一件成年礼物。送什么好呢？他问我的建议，我说，不妨效仿那“白菜碑”，在成年典礼上送每名学子一棵青葱的大白菜。朋友疑惑：“你肯定，送一棵大白菜？”我说，是的，白菜无奇，可在其腰间捆一根红绳，凸显白菜的“淡雅朴素”和“一生清白”。这岂不正应了学校教育的意义？十年树木，百年树人。学校应教学生们学习徐九思和笪继良的勤、俭、忍，让学生们永远保持恬淡质朴。
我面对白菜，深长有思：人之思想赋予物，让物生出境界。思想赋予生命的价值，人不该有太多欲望，平静的生活最为真实而充实。思想里有甜，满足和乐趣流淌在生命的血液里；思想里有沉重，存留沉淀在文化的传承中；思想里有烙印，丰富着百味杂陈的人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