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待处理…

村庄的生灵

作者 卢永

不管是陶渊明的“晨兴理荒秽,带月荷锄归”,孟浩然的“绿树村边合,青山郭外斜”,还是归庄的“稻香秫熟暮秋天,阡陌纵横万里连”,恬淡自然、静穆平和的乡村都是文人笔下的桃花源,是生命与精神的栖息地。村庄之美,不但美在山水,美在田园,更美在淳朴包容。村庄的生灵们,与人亲近,万物作焉而不辞。

几乎每个庄户人家都养着一条土狗,它们与人亲密,也防范远人。

乡村的家禽家畜,鸡、鸭、鹅、牛、驴,可谓不少,喂养久了,虽说可以识得归家的路,可真正能够看家护院的只有狗。

乡村是封闭的,可并不缺少各种声响。磨剪子戗菜刀的高呼声,春日里挑着小鸡仔的叫卖声,风吹动草木的簌簌声,甚至村人们夜晚归家的脚步声,都会让忠实而灵敏的狗儿们迅速作出反应。往往是一只狗率先发出叫声,其余的狗儿随声应和,它们或长或短的叫声,此起彼伏地传遍了整个村庄。

小时候,我养了一只小黑狗。有时母亲晾晒麦粒,准备磨面粉,让我守着麦粒不被麻雀、鸡儿啄食。我坐在小凳子上看着,它就卧伏在我的脚旁,扑闪着一双大眼睛,紧盯着麦粒,似乎比我还要忠于职守。有麻雀或者鸡前来,它率先一步赶走那些“入侵者”。天快黑下来时,它就蹲在土房门槛前,和我一同等待家人归来。我和小黑相依为命般,一同守候着日出日落。

小黑慢慢长大了,我训练它站立,带它在田埂间奔跑,河床边打滚,在巷子穿梭。我们相伴走过了小学、初中,我也改口叫它“大黑”。

我从没想到,大黑会以突然消失的方式离开我的生活和世界。考上大学后,我离开了家乡,寒假回来却没见到我的大黑。

我曾多次询问大黑消失的每一个细节,可家人却无法给我清晰的回答。他们只记得那一日,自清晨到傍晚都没有见到大黑。起初,家人并没有在意。后来,母亲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对,便满村子寻找,可大黑依旧踪影全无。倒是父亲的话让我释然了很多,他说:“大黑是老死的。它一定是预感到自己快死了,不忍让家人看到它死亡的样子,便默默地离去了。”

离开乡村,定居城市二十年了,我再也没养过狗。我固执地认为,狗是属于乡村的。在乡村,它们忠于职守,目光清亮,是非分明。离开了土地,尽管它们被穿上衣服,被赋予了很多称谓,却没有一个称呼比“土狗”更接地气,更响亮。

在乡下,牛和驴的分工不同。辛勤耕田的牛赢得了好名声,驮物、拉磨的驴却十分不名誉,这着实是件怪事。

《说文解字》中说:马,怒也,武也。在古人眼里,马是一种有火气有义气的武兽。提到驴,却说:似马,长耳。同属于兽,驴借马才能被解释,对驴而言,实在有失公允。柳宗元在《黔之驴》中得出的“黔驴技穷”一词让驴子虚有其表、技能少薄的形象深入人心。《伊索寓言·驴和赶驴人》中,驴被赶着走在山路上,忽然间窜到了陡峭的悬崖边,就在驴快要摔下山的时候,赶驴人一把揪住了驴尾巴,想用力把它拉回来,但驴拼命挣扎,赶驴人只好放手。这则寓言,把犟驴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。

可我,总觉得驴子背的黑锅实在不轻。

村子里养牛的人家不在少数,养驴的并不多。平原地带,不用翻山越岭,驴子驮物的功用几乎废弃。但驴子拉车,既不像马那样速度过快难以驾驭,也不像牛那样慢吞吞。坐着驴车,一边悠闲地看着沿途风景,一边想着心事赶路,有一种惬意的感受。

驴还能拉磨。做豆腐时,将驴子的眼用黑布罩住,戴上驴套包子,驴便围着磨盘一刻不停地打转,直到将所有豆子磨成豆浆,才在主人轻声吆喝下停下脚步。驴爱吃豆子,即便蒙上眼罩,离磨盘极近的它也一定能闻到豆汁的香味,随时可以上去吃,但是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。

有人说,驴子很蠢,它不会停下。可我觉得,熊有熊样,驴有驴性。驴,知道自己为磨转的使命。它不偷懒。否则,人又怎会抱怨,起得比鸡早,睡得比狗晚,累得像头驴呢!

驴子的叫声颇为人诟病,它不如马嘶得壮烈与豪情,也不如牛吼得深沉与厚重。它的叫声如胸腔内积压了太多的郁气,“昂—嗯昂—嗯昂嗯昂”一波三折的浩叹,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卸去岁月给予的压抑。

村子里流传过这样一件事。刘老汉平日里对自家那头黑驴很是精心。一次,他外出做生意,骑着黑驴路过野地,忽然有歹徒拿着斧子窜出来,劈伤了刘老汉,要抢夺他的钱和驴子。谁知那驴子见刘老汉受伤,竟拼命用蹄子踢倒了歹徒。歹徒滚落到山坡下,刘老汉因此得救。自此,刘老汉更是将黑驴视若亲人。

万物有灵。驴尚懂得报恩,人生世间,当心生敬畏,善待万物。

乡村的平民鸟是麻雀。它们和淳朴的村民一样,散布在大地上。几乎有人的地方,就能看到它们的身影。麻雀是真正的留鸟,从出生到生命终结,它们都不会舍弃村庄飞走。它们时常聚集在一起,叽叽喳喳地争论,把乡村的事儿说个没完。它们很守信,总是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就叫醒乡村,在太阳落山前聚集在房前屋后的大树上,一番吵闹后,随夜色安然入睡。到了冬日,它们喜欢挤在一起,用弱小的身体相互取暖。它们的声音不大,但即便在贫瘠的土地上,也总能唱出欢乐的曲调。

燕子飞来的时候,乡村就进入了三月。或许是在某场细雨后,你一抬眼就发现眼前有一团黑色的剪影,伴随着唧唧的鸣叫迅速地掠过。此刻,柳枝抽出了绿芽,风也柔和了许多。它们灵动、轻盈、俏美的身影,给乡村这幅静美的水墨画卷带来了生动。

燕子的窝巢大多建在村民的正屋檐角处。村里流传着一种说法:燕子在谁家的屋内建巢,谁家就会吉庆。因此,村民是欢迎燕子的,外出时会将木门留个缝儿,让燕子可以随意地飞进飞出。

“乡村四月闲人少,才了蚕桑又插田”。四月的乡村是忙碌的,喜鹊、黄雀、白头翁、翠鸟、山雀、苇喳儿、鹌鹑、乌鸦……几乎一夜间都来了。乡村的天空热闹了起来,鸟儿们如同一个个飞舞的音符,让静谧的乡村有了动感。

燕子低飞时,村民们知道马上要下雨了。布谷鸟叫时,村民们知道麦苗要黄了,开始收拾起农具。待到大雁南飞,村民们知道秋要深了。在乡村,鸟儿们不仅带来了活力,更是村民们生产劳作的伙伴。

村庄的生灵是村庄必不可少的一部分,不管是飞禽走兽还是一草一木,都是有灵性的。它们和村人们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与村庄一同生老病死,一同消长。没有生灵的村庄是残缺的,缺少生机的。村庄的生灵和人一道,构成村庄生动鲜活的灵魂。。

上篇:没有了
下篇:串树叶的人
分享到

© 2024 今日绥芬河
制作单位:53BK.com

↑ TOP


http://server.sfhrmt.site/Img/2024/11/20241104f1c42fdfe8b64f9d922f5d2f4d6f9e23.jpg
今日绥芬河数字报
http://server.sfhrmt.site/content/2024-11/04/001280.html
今日绥芬河电子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