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个秋天,我想起种子,想起与种子有关的事。
很小的时候,我见过爷爷选稻种。那日,爷爷受队长之邀,去了一块稻田。稻田是看不到边的。那些沉甸甸的稻穗在阳光的照耀下,闪着金光,安静生长。爷爷走进稻田,弯腰看了看稻穗,两手捧起稻穗掂了掂轻重,再将稻穗放到鼻子底下,闭眼,像是吸了几下。最后,他睁开眼睛,侧身对队长说,这稻,留种好。
选稻种,是为留种,是盼望明年丰收。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选稻种。
除此之外,我见到的都是菜园里的选种。我们家菜园种得最多的是青菜。青菜,先播种再插种,生长快,也容易管理。在那忙碌而又不富庶的年代,青菜的用场最大,可以炒着吃,可以腌咸菜吃,也可以烧菜饭吃。肚子饿了,可以拿一块菜板一边嚼着,一边赶路出工去,也能饱肚子。
初冬的天气里,当我们把一棵棵青菜挑回家的时候,母亲总会在菜园里留着几棵样子好看的青菜。等它们长高、长粗、起蕻、开花、结籽,然后起根、去泥,放进竹匾里晒几个日头,再抖落青菜。那时,一颗颗晶莹的、像六神丸一样大小的种子就会一粒粒跑出来,母亲将这些种子推拢在一起,再用白纸包起来,然后对我说,快,写上名字。我就在包好的白纸上用钢笔郑重写上:青菜种子。我至今没有忘记母亲看我写“青菜种子”4个字的那种眼神。那眼里充满了母亲自得的快乐。儿子会写字,长大了;儿子知道了什么是种子,知道了种子将来派什么用场。当母亲接过那个纸包,把种子放进瓷罐时,她的手脚都是缓慢的,也是轻盈的。我想这是母亲对种子现在的敬重和对将来的期待。
我和母亲一起落过种子。那是蚕豆的种子。蚕豆种子与青菜种子的收获方式不一样。来不及吃完的蚕豆,母亲将它们拿到场地上,晒上好几天太阳,不少蚕豆就自己从豆荚里蹦了出来,用连枷敲打几下,再用手上下抖落,更多的蚕豆就像滚珠儿跑了出来。母亲将蚕豆收齐。晚上,昏黄的灯光下,母亲说,我们挑点种子留下。母亲说:挑一些长得大的、长得周正的、颜色碧绿的留下,它们是种子。
种蚕豆时,母亲用铁铲在地上铲出一个小洞,我把蚕豆丢进去,母亲再将泥土重新盖上,用脚轻轻一踏,然后对我说,你做好作业以后,常来看看。大概过了一个星期,我就看见蚕豆的苗儿长了出来。它们非常矮小,却碧绿生青,周身都是嫩绿的气味。一粒蚕豆变成了一棵青苗,植物的生长如此奇妙。这种生命现象于我而言,有着无限的隐喻和启迪,虽然我那时说不清楚。我有时会瞎想,如果人也像一粒种子,应该也是一件好事情。